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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3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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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檸再未同彥佑力爭口頭之快,只是潤玉突然封她掌管太湖和洞庭湖,他是惱的,樂此不疲地諷刺她。

她只當他惱羞成怒罷了,用沈默作為回應,他的鐵拳仿佛揍在棉花上,無處著力,

彥佑一直以自身準則要求潤玉,可他不是他,沒有經歷過泥潭之中的掙紮生存,何來感同身受,他以為誰都可以是旭鳳。

他更不知道,這太湖和洞庭湖管轄權,本來是潤玉想在他生辰時送他的禮。

旭鳳只差一個錦覓。

而潤玉,卻只有錦覓。

可在彥佑心裏,潤玉什麽都想搶旭鳳的,連愛情都不值得擁有,只有搶,只是嫉妒而已。

太湖水波漣漪,倒影沈美人閉眼一瞬,風止水靜。

潤玉曾經生活過的地方,千年一夢,未有殘餘。

北檸心中承載著潤玉最為沈重,最為刺骨錐心的童年悲慘,此刻站在太湖邊上,閉上眼,那些不堪回首,令人悲不能控的記憶,一幕幕在腦海裏上演。

她仿佛就是那尾想要變成鯉魚的龍,遭遇被生母拔龍角,剔逆鱗……

向命運妥協,自己重覆著拔龍角,剔龍鱗,椎骨之痛,清晰地在她嬌小纖瘦的身材裏囂張蔓延。

童年的痛苦,掩蓋了失去錦覓的痛。

面對太湖,她才知道,令潤玉真正死心的是沒有人明白他。

他的反抗,只不過被那些人瞧成困獸之鬥。

子時到寅時,又是一場獄煉!

體內元神顫抖著,想要從這個滿身浸痛的身子逃脫。

元神抖散鄺露露水的味道,天帝應龍之息溢流而出,她第一次感受到來自他的力量,還有溫度。

北檸手貼放在心口,她能看見那顆元神的樣子,露珠散成靈力的光,籠罩著深藍色的人魚淚。

代受之痛,其反噬力度沒有誰能扛得過三次!

她不僅扛過來了,沒有求饒,沒有大哭,忍著痛楚咬牙堅強起來,鄺露每每關心她都微笑而過。

可就在觸碰心口,看見潤玉視若性命貼身戴著的人魚淚時,積壓多日的情緒,瞬間爆發……她淚如泉湧。

她不懂愛是什麽……

在此刻體會到“我想見他”這種人間疾苦後,才明白,有些人真的不是說能放下就能放下的,所謂灑脫只是做給旁人看好讓自己看上去得體些。

好想見他。

北檸擡眼看著天上的星星,鄺露為潤玉布了九九歸一的大局繁星,美不勝收。

她倒在地上,花草茂盛似軟墊,撐著她脆弱不堪的身軀,月華籠罩著仿佛隨時都會粉化的仙體。

蝴蝶歇翅靜寐,蟬鳴聲聲泣,翠綠草地漸染血紅,在黑夜裏美得悲愴。

被血沒過的銀玲沒有了喚君至的能力,綁在她手腕上像極了枷鎖。

北檸蜷縮在地上,痛得打滾渾身發抖,不消片刻大汗淋漓。

這是為數不多的一次昏厥,因靠近血痂之憶初起,比以往更痛苦,在夢裏都不能幸免反噬之苦。

天空中還是那幾朵吹不散的厚重雲,明滅閃爍的星光灑不盡然。

千絲萬縷的紅光萬裏飄來,匯入北檸的身體裏,像溫泉一樣,流淌在她的四肢百骸,幫她減弱禁術反噬之痛。

地上鮮血如泡影灰散。

還她一片凈土。

北檸醒時也是痛著的,看看星輪,離寅時還很遙遠,還在子時裏掙紮抓住一口氣茍延殘喘。

身子不知為何暖暖的,痛只消了一點程度,相比之前竟松了許多,難捱不至於昏死過去。

與其被黑暗夢囚禁不得動彈,生生挨著不止是身心上的反噬,倒不如,看看這遼闊的天地看看那個人生活的地方,有憶自來傷不是傷。

北檸蜷縮坐在草地上,抱膝埋頭苦捱。

她身後上空的紅光像有意識一樣,仿佛是在盯著她顫抖不止的背影,匆匆漂流到她身後,忽又定住……慢慢縮了回去。

她就在咫尺之處,亦如繁華的夢,恐是醒來時的一場空。

默不作聲地陪著她熬過了子時,湧入雲層中,消失不見。

得到過潤玉多少的愛,眼前這曇花便是最好的證明,那些往事憶起來時心中是暖的。

錦覓撐著臉頰歪著頭,耳聽屋裏夫君與潤玉的聲音,和睦美好讓她心中甚是歡喜。

錦覓笑容愜愜,手指撥動曇花花瓣,卻不料潔白的花瓣突變成紅色不斷地往下滴落紅色的水珠,好像淚一樣。

她受驚而起,下意識叫了一聲:“鳳凰!”

因錦覓語氣急促害怕,片刻,旭鳳撥開珠簾瞧見紅艷的曇花,連忙將驚嚇的妻子抱入懷中,“這是……”

錦覓搖搖頭,“我不知道。”

外頭有異動,潤玉收起靈力,棠樾醒了他溫柔地摸摸孩子的頭,含笑起身走出。

曇花艷紅,血淚……他看見時,心一滯。

跟著出來的棠樾一眼便看到了母親面前的花,擡手指著,驚訝道:“大伯,你的花會哭!”

潤玉拿起曇花,指尖去接滴落的血珠,細細碾著。

竟是真血!

錦覓看著他的側臉,下顎繃得緊,溫潤中浮出一層她看不透的氣質。

錦覓忽然想起些什麽,“這花是你身邊那位女子送的吧。”

旭鳳接言:“兄長,花界立下誓言不在天界盛開一柱鮮花,但這花卻能在天界完好,說不定是什麽魔物,待我拿去讓鎏英看看便知……”

潤玉揚手,止了旭鳳的話,“不必了。”

血紅的曇花貼入精元,是炙熱的。

錦覓目光盈盈,“小魚仙倌,這花你一直都這般放著的嗎?”

想不到,千萬年過去,他竟還珍視她初時贈的曇花一類。

從此他喜歡的花,都是她最初送的模樣。

她的問題,涉及到潤玉最沈默寡言的部分,並未得到答案。

即使如此,錦覓心中也竊喜。

見潤玉催動靈力,棠樾跑來抱他手,“大伯,不要走,陪陪棠樾。”

“兄長不是答應留宿嗎,為何忽然要走?”旭鳳說,“錦覓已經備好飯菜了。”

潤玉淡然道:“還有事,就不留了。”

要走的人,自然是留不住的,他們也就沒有挽留。

旭鳳還是給潤玉做了玉壺,裏面裝有錦覓親釀的桂花酒,距離稍近,便聞到了濃郁的花香,甘甜沁脾。

這曾是他最喜歡的味道。

潤玉垂眸,目光從樹下那堆玉壺碎片掠過時,伸出的手頓了片刻,眸中閃爍著明朗的碎光,繼而手自然垂在身側,沒有去接。

“難得釀出留著罷。”他婉拒。

清風揚起兩袖盡悵然,錦覓忽察君心散閑逸,變幻出曇花的種子,“小魚仙倌,我同眾芳主說說情,恩怨糾葛止終讓天界盛開出花朵,這種子你且拿著,日後便可以種出曇花了。”

旭鳳附和:“是啊兄長,天界顏色皆虛不免空了些。”

“不屬於我的,已不會再勉強。”潤玉神情靜如止水,“天界本應素雅清凈,那樣也好,你們就不必費心了。”

置於精元出的曇花,更為炙熱了些,微燙著一旁的心。

他捂了一下心口。

旭鳳擔憂:“兄長!”

潤玉擡手讓他不要靠近。

這次離去,沒有告別之詞,也沒有回頭。

走得比以往更加幹脆。

錦覓看著他遠去的身影,緊捏著曇花種子,沒說話。

少了個人,終究是少了些熱鬧,空寂得很。

旭鳳拿著玉壺,有些沮喪回了屋去放著。

棠樾仰頭望著天空,“娘親,為何孩兒總覺得大伯不會再來了。”

錦覓攬他入懷,“娘最了解你大伯,他一定會來的。棠樾可是他唯一的後人,還未教你仙術,兵法君王之道,他怎麽會不來呢。”

身在蒼茫遼闊的天地,閉眼靜思。

幽夢初回,重陰未開,曉色催成疏雨。

北檸伸出手去接綿綿細雨,臉上的淚痕,已被細密的雨珠覆蓋,微紅的眼眶水盈盈顯滄涼。

她獨自捱了許久,無數次念及他的名字。

痛中想要去夢,很難,手腕銀玲作響,驚走困意。

太湖入夜生寒,陣陣襲來圍繞周身,北檸只得將自己抱緊使體溫散慢些。

腿忽覺被輕推,指縫間是那物的漂亮長角,不用擡眸望她依然知道是什麽。

“魘獸。”她聲音沙啞,虛弱無力,令人心碎,“吐個夢可好,我想見他。”

魘獸蹭著她身子,低低吟叫,很是難過。

“魘獸。”耳邊響起潤玉的聲音。

北檸猛的楞住,頭從雙膝間僵硬地擡起,錦繡龍紋的純白長袖入目,在風中輕飄。

她目光上牽,掠過靜止的湖,掠過隱匿在星光裏的山,掠過繁星明月的天邊,終是躲不過他的那張臉。

潤玉舉著紅油傘,遮在她上空,他在細雨蒙蒙中低了頭,無聲地凝視著她。

天帝於天地萬物,從未低過頭。

潤玉心細如塵,星光黯然,卻依然看到北檸眼眶上的微紅,凝神,細察到空氣裏有彥佑的氣息,擰眉,卻是輕言細語:“何事這般模樣?”

浮生三千青絲,故夢翻湧成新憶,劫或福又如何。

北檸心中的怯懦被沖動擊退,不知何來的力量,她一下子站起來,在眼前人來不及反應的瞬間,上前抱住了潤玉。

潤玉身子被輕撞得微微後仰了仰,他垂在身側的左手沒動,但眼底是破冰而出的淺淡笑意。

魘獸仰頭對天長鳴,圍著他兩歡快地跳。

雲端上的胖鼠翹著二郎腿,磕著瓜子,用雀衣給它制的玉筆在小本本上寫著,“一個傻子和一個呆子。”

鄺露教導的每日一句任務完成,合起本本,倒頭呼呼大睡。

北檸手腕上的銀玲不停地發出清脆的響聲,她開心地將心愛的人抱緊。

曇花歡喜,從潤玉精元飛出,懸在二人的上空,絢爛綻放,散發出明亮聖潔的光將他們籠罩。

紅傘傾城,亦是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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